第133章-定桩-《拾穗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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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刚漫过老鹰嘴的山脊,向阳坡上已站满了人。
松木的清香与露水的潮气在晨风里交织,后生们扛着连夜削好的方桩,夯锤在肩头映着初升的日头。
李大叔蹲在那道笔直的白灰线旁,油纸包裹的老笔记贴在胸口,手指深深插进泥土里——这是父亲教他的方法,土会说话。
他的手指在土里探着,忽然停住了。
扒开浮土,底下的土层松软暄腾,一捏便散成粉末,在晨光里扬起细小的尘烟。“这坡的心是软的。”他声音沉下来,抓起一把土让众人看,“桩子打下去,吃不住力,风一吹就得歪。”
陈阳不信,扛起方桩对准桩位用力一插——桩身轻易没入半尺,他轻轻一推,碗口粗的松木便斜斜歪向一边,像个站不稳的醉汉。后生们轮番上阵,夯锤落下只换来更深的凹陷,泥土仿佛永远喂不饱。
坡上一时静了。风穿过新清的坡地,卷起带着草根清苦的土尘,扑在人们汗湿的脸上。有人蹲下身,狠狠攥紧手里的土,土却从指缝漏得更快,轻飘飘的,像握不住的岁月。
拾穗儿赶来时,裤脚还沾着路上的露水。她蹲身捻土,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发紧。
可当她俯身细闻——那土里除了潮气,竟还有一丝极淡的、深耕过的土地才有的腥甜——她眼睛忽然亮了:“俺爹说过,软土要掺碎石,一层土一层石,夯瓷实了比砖还硬!”
李大叔猛地抬头,颤抖着手翻开油纸包。泛黄的纸页在晨风里簌簌作响,他粗糙的指尖划过那些歪扭的字迹,最后停在“三层土两层石,夯七遍,管五十年不塌”那行铅笔字上。一滴汗从鼻尖落下,在纸页上洇开小小的圆。
“就按爹记的法子办。”他声音有些哑,却像夯锤落地般实。
叮叮当当的敲石声骤雨般砸破了山谷的宁静。
坡脚的石堆旁,后生们赤着膀子抡锤,青黑的岩石在锤下迸裂,碎石飞溅,在晨光里划出短暂的弧。大的垫底,小的掺土,每一锤落下,手臂上的腱子肉都绷出山棱般的线条。
张大爷挑着竹筐往坡上走。筐里的干土晒得蓬松,还带着院坝里阳光的温度。扁担深深压进肩膀,他步子却稳,一步一个脚印,踩在昨日新清出的土路上。拾穗儿要接,他摆摆手,皱纹里藏着的眼睛亮得灼人:“能给娃子们挣个亮堂……这点活,算啥。”
定桩开始了。两人一组,扶桩的弓着腰,眼睛死死盯住白灰线;夯锤的抡圆了膀子,锤头在空中划出沉重的弧。“咚!”尘土飞扬,桩身下沉一分;“咚!”汗珠子随着动作甩出去,砸进土里不见踪影。
李大叔守在坡中最软的那段,手把手教后生:“眼睛别离线,一丝都不能歪。”他亲自示范,腰杆绷得笔直,锤起锤落间,五十年的光阴仿佛都夯进了这一下又一下的闷响里。
拾穗儿拿着水平尺在桩林间穿行。尺子贴在桩身,气泡微微偏移,她就清喝一声:“停!”那声音劈开夯锤的闷响,像刀切开晨雾。有根桩夯到一半,底下忽然渗出湿泥,桩身猛地歪斜。李大叔冲过来扒开土,脸色变了:“挨着暗泉了……爹记过,泉眼三尺内,土都是湿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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